和恩銘他們預想的一樣，天亮了，小鬼子又要進攻了，恩銘聽見飛機的聲音，不好了，小鬼子來轟炸了，恩銘急忙跑出師部，大聲喊道:“快趴下，大家快趴下，千萬不要動。”

“嘭。”

還不等恩銘說完，小鬼子的炸彈就丟了下來，戰壕裏頓時傳來一片慘叫聲，吳斌急忙把恩銘拉回師部，說道：“師座，現在不能出去。”師座光想著讓兄弟們小心，可是他怎麽不想想自己的安危，他是三十二師的師長，他的事就是三十二師的事，他要是被鬼子的給炸死了，三十二師的天就塌了，兄弟們心裏得多難受啊。

恩銘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了，他和吳斌就這樣在師部靜靜躲著，他們現在不能出去，一旦鬼子從飛機上看見下面有走動的人，炸彈會丟的更狠的。

恩銘的師部也是在地上挖了個坑，只不過挖的不深，沒有把地下水挖出了，上邊搭的木板，高出地面一些，估計也不安全。

“嘭。”

沙子從木板縫中震落下來，落在恩銘的帽子上，發出沙沙的聲響，恩銘皺了皺眉，把帽子摘了下來，利落的把沙子拍打幹凈重新戴上。恩銘倒不是因為覺得臟，而且覺得鬼子的火力太強了，他們打起來實在是太吃力了，這樣下去，羅店早晚會守不住的。

自己的師部尚且不算最前線，便已經遭受到炮火如此猛烈的攻擊，最前線的將士們，他們的傷亡該有多嚴重啊，等小鬼子的飛機飛走了，他們又要沖鋒了吧，到時候自己的兄弟們還能抵擋多久？

過了一會兒，小鬼子的飛機飛走了，可是槍炮聲又響起來了，果然，小鬼子不會放過任何進攻的機會，前線已經打起來了，槍炮聲震耳欲聾，聲音振的地圖上的沙子沙沙作響。

恩銘來到桌子前看地圖，守了大約一個小時，勝利沖進了指揮所，“恩銘，小鬼子已經突破了咱們的防線了，估計再有一會兒就殺到師部了，這裏守不住了。”

恩銘嘆了口氣，還是守不住了，死了那麽多的兄弟，這裏還是守不住了。“放棄外圍陣地，縮小防禦圈吧。”

勝利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好，我馬上去傳命令。”

見勝利出去了，恩銘對吳斌說道：“你去問一問軍座，看看兵源什麽時候能補充過來。”

現在只能一點一點縮小防禦圈了，如果不縮小防禦圈，估計小鬼子一個小時就可以全線突破了，縮小防禦圈，雖然外圍陣地會被占領，倒還能堅持住一陣子，不至於被全線突破。

恩銘的部隊在城外，不在城裏，這裏地勢平坦，沒有防禦工事，也沒有樓房作為掩護，要是沒有補充兵源，怕是不能撐太久，現在，只能希望可以快些補充兵源，一旦遲了，這裏斷然不保。

吳斌說道：“好，我這就去打電話，可是師座，你要去哪？”

恩銘說道：“我去前線親自指揮，這裏你給我盯好了。”前線可能要守不住了，他要去前線親自督戰指揮，以前恩銘總是喜歡身先士卒，可是隊伍壯大以後，他就很少這樣做了，自己身上的責任更重了，他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，他要以大局為重，可是現在，他們都是在生死邊緣，他必須去鼓舞人心。

吳斌說道：“師座，這太危險了，現在情況特殊，咱們師不能沒有人指揮啊。”

恩銘與大部分軍官的不同就是別的軍官在打仗的時候都說給我沖，而恩銘總是說跟我沖，因為這樣，三十二師的人都特別相信恩銘，即使他很多年都不在部隊，他一回來，大家還是支持他，可是這樣，也有一個大問題，一旦恩銘有事，三十二師在精神上的支柱就垮了。

“打仗哪有不危險的時候，況且，越是危險的時候，我作為長官，越應該以身作則，我危險別人就不危險了？”

吳斌說道：“師座，我不是那個意思，只是現在陣地隨時有被突破的可能，你要是有事，誰能指揮我們作戰？”

恩銘說道：“從開戰一來，國軍已經犧牲了多少團級以上的幹部了，其他的部隊都能堅持，我們更應該堅持，何況我在開戰之前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帶隊伍了，都是勝利這個代師長在帶隊伍，沒有我也帶的挺好的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參謀長是可以代替師座的工務，可是精神上呢？

“沒有可是，你放心吧，這裏不會有事的，用不了多久，這裏肯定會有援軍的，我們只要堅持守住陣地就好。”援軍一定回來的，他要做的就是堅守陣地，就算自己有事，勝利也可以妥善安排好一切的，吳斌也會幫忙的，那是他多年的戰友，他相信他們一定可以的。

“是。”吳斌敬了個軍禮。

“對了。”恩銘頓了一下，繼續說道：“如果我有任何意外，師裏的任何工作都交給勝利全權負責。”

吳斌楞了一下，說道：“是。”吳斌嘆了口氣，看來師座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。

恩銘來到戰壕裏，戰壕裏已經死了很多兄弟了，很多都是被剛剛小鬼子的飛機炸死的，有點屍體殘破不全的，少了一只胳膊，斷了一條腿，有的甚至被炸的血肉模糊，面目全非的。

血腥味和硝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，這個味道有些刺激了恩銘的神經，死去的還算是好的，至少他們走的還算快，沒有遭到太大的罪，只是那些還活著的被炸斷了手腳的，他們現在動也不能動，奄奄一息的靠在戰壕裏，他們在等待，等待救援，或者，等待生命的最後一刻，因為疼痛，他們偶爾輕輕發出些呻吟聲，證明他們還活著。

這些傷兵怎麽辦？現在炮火猛烈，怎麽送他們去醫院進行救治？恩銘的心中愈發沈悶，現在這邊打成這樣，怎麽把他們送下去？況且現在這樣子，誰能去送傷兵？輕傷的沒法送重傷的下去，輕傷沒有辦法擡重傷的走，沒受傷的又走不開，他們走了誰來守陣地？

現在別說傷兵了，吃飯能不能變成一個問題還不好說呢，也不知道那邊怎麽樣了？早上的飯平時早該送來了，今天已經晚了這麽久，還不見送飯上來，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了？傷兵的問題還沒有解決，吃飯要是在成了問題，這仗就更沒有辦法打了。

恩銘拿起望遠鏡，趴在戰壕裏小心的觀望著對面的陣地，小鬼子的人數現在應該是自己的幾倍了吧，還不知道這一次損失了多少兄弟，看樣子要等到晚上視線不好的時候才能再去清點了。

不斷的縮小防禦圈，不斷的有將士死去，天終於有些黑了，終於槍炮聲停止了，夜間的視線不好，飛機不會飛過來轟炸，他們只要擔心小鬼子會不會偷襲就好了，到了這個時刻，終於可以輕松一些了。

恩銘親自去清點人數，吳斌也跟在後面，因為怕小鬼子發現這邊的情況，沒有點任何的燈光或是火光，同樣的，小鬼子也怕暴露自己的位置，沒有點任何的燈光，整個戰場上黑漆漆的，全完不知道這裏到底藏了多少人。

“師座……師座……”一個微弱的聲音傳進恩銘的耳朵裏，是一個傷兵的聲音，他在叫恩銘。

恩銘來到傷兵的身邊，生病臉上痛苦的神色讓恩銘不忍直視，恩銘慢慢蹲下，低聲說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師座，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……”傷兵的聲音斷斷續續的，他很痛苦，他太痛了，他的血流到了地上，滲入了泥土中，他活不長了。

恩銘心中不忍，卻也只能輕輕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好，你說。”

“師座，我活不久了……”

他頹廢的的樣子，哽咽的聲音，絕望的眼神，讓在場的人更加沈默了，恩銘說道：“別這樣說，現在鬼子的進攻停止了，我們在陸續的往醫院送傷員，你要撐住。”

“對不起，師座，我撐不住了。”傷兵喘了一陣子氣，眼淚也留下來了，過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道：“師座，我家就在上海閘北的弄堂裏，你一打聽王裁縫家，應該能打聽到的，我當兵好幾年了都沒回過家，來的時候急著來羅店，也沒來得及回家看看，不知道他們怎麽樣，師座以後回了上海，能不能差人去幫我看一看？”

恩銘低下頭，現在的兵力大概只剩不到一個團了，三十二師算是徹底打沒了，他們現在被鬼子圍在這裏，他們還能回到上海嗎？當年的三十二師立下過赫赫戰功，如今的三十二師，還能夠維持當年的輝煌嗎？

恩銘擡起頭，借著月色，看見傷兵的臉，他的臉上滿是懇求的神色，恩銘重重的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好，我答應你。”這是自己戰友死前的重托，恩銘不想去拒絕他，如果自己能夠回到上海，一定去找他的家人，讓他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。

傷兵終於笑了，說道：“謝謝師座了，師座能再幫我稍一句話嗎。”

恩銘說道：“你……你還能寫信嗎？我幫你稍一封信回家，等到你治好了病，你回去親口和他們說。”

傷兵搖了搖頭，試圖舉起手來，可是他舉不動了，說道：“師座，我的手被小鬼子的跑給炸斷了，擡不起來了，沒有辦法給他們寫信了。”

傷兵說話越來越吃力了，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，要是在不去醫院，連一點生存下來的機會都沒有了。

恩銘說道：“你有什麽話要說？”

“如果我家裏人還在，請師座告訴他們，我殺了很多小鬼子，我死了，不要難過，我值了，要是……要是我的家人不在了，師座以後一定要替他們報仇，替無數苦難無辜的中國百姓報仇。”

“好，我答應你，我都答應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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